白逸安颇为无辜地举起双手，脸上露出了适时的迷茫：“看到什么了？我刚睡醒，发生甚么事了……”
    青禾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半晌，终于轻轻地呼了口气。
    “嗯，那就好。”
    然后她便听到了白逸安有些小声的嘟囔：“喜欢看这种影片？看不出来哦……”
    “你、你……”
    青禾的脸俏脸上瞬间蔓起一层薄薄的羞红，正在犹豫着要不要杀人灭口的时候，却看到青年走到自己的身边，露出了干净澄明的微笑。
    仿佛之前的低语声只是自己的错觉。
    “过来找我，有事情么？”
    有些温暖的微笑，像是冬日的阳光，散发着和煦的味道。
    不知怎么的，青禾的目光有些游离，有些不自然地错开了目光。
    “没什么……”
    “嗯。”
    白逸安内心已经隐隐猜到了对方来找自己的原因。
    当一个人失去自己的栖身之所，却又无法找到自己的人生意义时，不论她有多么强大，内心总是不可避免地产生迷茫和自我怀疑的情绪。
    但这一次，白逸安却猜错了原因。
    青禾已经重新找回了活下去的心念。
    只是，此刻她的心绪，却有些莫名其妙的纷乱。
    白逸安看着眼前优雅美丽的女子，微微一笑：
    “这么晚了，想不想吃东西？带你去尝一尝曦光城的夜宵。”
    ……
    ……
    夜幕降临，城市的华灯开始亮起，为这座繁华的城市披上一层灿烂的光辉。
    街道上，五光十色的霓虹灯在夜色中舞动，形状各异，色彩斑斓，像是大自然的星辰降落在人间。
    每一盏路灯都像是一个小小的太阳，为黑暗中的行人提供了一丝温暖的光亮。
    城市公园的湖泊，在夜晚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宁静美丽。湖面倒映着周围的建筑和树木，像是一面巨大的镜子，把城市的夜景展现得淋漓尽致。
    环湖的小路上，白逸安和青禾并着肩，不紧不慢地走着。
    “很久没有出来了。”
    很久没有出来了，是一个感叹句。
    但是其中究竟感叹的是什么，就连青禾自己，也有种说不清、道不明的感觉。
    或许是囿于「冥狱」的樊笼太久。
    又或许，是自己尘封已久的内心终于被打破。
    她想起了在奥菲莉娅的「摄魂之阵」阵下，自己像一个被人随意支配的小兽，那凄惨而又无助的模样……
    直到白逸安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。
    明明早已注定的劫难，发生了奇妙的逆转。
    她是a+级别的异能者，内心当然感受到了被强行中断的「摄魂之阵」，还是对自己产生了一点点的影响。
    她记得自己模糊的意识，像一条游鱼，徜徉在光影交织的温暖海洋中。
    那光影是黑色的火焰，是洁白的涟漪。
    黑色的火焰自然是「摄魂之阵」，而白色的涟漪恐怕是「天道·清心符」。
    两者渐渐糅合，渐渐消磨。
    她当时依旧有着模糊的意识，可以强行拒绝这种改变，这种心灵层面的渗透与污染。
    然后一如自己所求那般，顺利地死去。
    可当那些印刻在内心深处的死志，那些对世间万物的漠然，随着光影交织的温暖海洋渐渐冲淡后。
    她却不想再死去了。
    她想看清这个人的样子，想看清这个义无反顾，将自己保护在身后的人，究竟是谁。
    于是那光影交织的海洋，渐渐地，形成了白逸安的样子。
    就是他的样子。
    青禾转过头，静静地看着白逸安，却又在他抬眸的瞬间，不着痕迹，转开了她的目光。
    不知道是这悠闲的时刻，还是身边的青年。
    让青禾的心中浮动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。
    “前面是个美食街，虽然上不了档次，但味道还是蛮好的，要不要去试试？”
    青禾想了想，答应了，虽然作为a级异能者，她并不要食物来维持身体机能，可是青禾并不想现在就回去休息。
    她有些无法在心中确认的是，在丝丝凉意渗入的夜风中，身边有白逸安陪着。
    有那么一种舒服的感觉。
    经历过冥狱的事件后，她并不想现在就结束两个人在一起闲暇的时光。
    白逸安想带青禾去的美食街在另外一片街区，两个人也不着急，慢慢走着走着，终于离开了上城区中心最繁华的街道，来到了一整排的大排档前边。
    仔仔细细地找了半天，白逸安终于看到了自己想要找的那一家——“小虎真菜”。
    白逸安和青禾选择了一个偏外侧的摊子坐下。
    这里的夜宵摊子一共有十来个，在夜宵摊子不远处是有几个酒吧，来这里的大部分都是上城区和天水区交界的人，不是富庶的上等公民，也不是居无定所的流民，反而让市井气息更浓郁了很多。
    附近的财团工业基地也不少，很多夜间工作的人就干脆跑出来吃东西。
    因为天气很冷的缘故，每一个摊子都有支起了防风的帐篷，方便大家坐在露天的桌子上吃东西。
    坐进帐篷里，电热器里吹着温暖的热流，感觉比外面温暖了不少。
    而且也稍微安静一些。
    “你点菜吧。”
    “那我随便点了啊，放开吃，别担心钱。”白逸安拿着菜单十分自信地说道。
    “你是白家的公子，一句话就能买下整条街，我才不要担心钱的事情。”青禾嗔道。
    “那是以前，现在白家的家主不是我。”白逸安一边点单一边说道。
    “不是你？”
    青禾黛眉微蹙，她之前一直在冥狱，虽然知道一些曦光城的消息，但白家已经有了新家主，她却并不知道。
    “蒜香小龙虾，这个必点，来个大盆的！”白逸安说道，“要大个头的虾，小的不要啊！”
    “好咧，再来盆猪脚？”估计是店老板提前录制好的声音，点单机器人用蹩脚的普通话推荐道。
    “嗯……大猪蹄子倒是挺下酒的，来一份吧！”
    白逸安接着又点了水煮鱼片和麻酱大拉皮，都是这家“wbg只有小虎很菜”的招牌。
    说实话，他至今没有弄明白“wbg只有小虎很”是个什么菜。
    “有茶么？”
    “抱歉，小店没有免费的茶水。”
    “花钱的茶也可以。”
    “抱歉，没有。”
    “那就来两杯白开水，加冰。”
    “抱歉，没有。”
    “这个可以有。”
    “抱歉，这个真没有。”
    “那你们有啥。”
    “向您推荐一款从联邦进口的啤酒，百年酵母，传世麦香，价格实惠，口味独特，3分钟的泡沫细语，从灾变前旧世纪1903年开始醇酿，一瓶只要588能源信用点……”
    “行了，就这个了，来两瓶吧。”
    白逸安本来对酒没有什么感觉，可或许跟酒叔的离开有关，他现在倒是想喝上两杯。
    先开了一瓶啤酒，给青禾倒了一杯。
    “美女，来一杯么？”白逸安说道。
    青禾看了看那杯啤酒，端了端，又放了下来，轻声道：“我没怎么喝过酒。”
    白逸安已经一饮而尽了：“那……不醉不归？”
    “谁和你不醉不归？”青禾白了他一眼，终于端起酒杯，喝了一小半杯。
    白逸安也不是真的要让青禾喝多少酒，只是看她心情似乎有些纷乱，有点调侃的意思在里面。
    他笑了笑，又给自己倒了一杯。
    “青禾小姐，要不要讲一讲过去的事。”白逸安说道。
    “什么故事？”青禾微微怔了怔。
    “肯定没有人敢听你的故事。”
    白逸安在清心符的作用下，曾经感受到青禾的内心，那仿佛是一个藏在雪山之中的灰色城堡。
    天空是昏昏沉沉的，城堡也是昏昏沉沉的，空气中飘着灰色的雾。
    满目旷野，了无生机。
    没有人进入过她内心的城堡，所以，也不可能有人听过她的故事。
    青禾低下头，慢慢地想了想。
    她不喜欢讲故事，实际上有机会和她坐在一起的人，她不想说。
    那些没有资格和她坐在一起的，包括在冥狱中的那些侍女，也没有胆子跑过来听她说。
    “没人问过，我也不愿意说。”青禾对着白逸安莞尔一笑。
    “好，那我就把你灌醉，让你通通讲出来。”
    白逸安举起了酒杯：“这位美女，来一口干了啊，不然你就是不给我面子啊！”
    听着他像一个老油条那般劝酒，青禾抿着嘴笑了笑，端起了酒杯一饮而尽，“好，给你这个面子。”
    “美女好酒量，我们再来一杯！”白逸安自己又喝了一杯。
    青禾感觉有点微妙，白逸安好像悄然无息地就把“青禾小姐”换成了“美女”这样市井里常用的称呼。
    两人之间的距离，似乎靠近了一些。
    至少青禾能够感受到白逸安的善意。
    不知不觉，菜还没上，两个人就先喝了两瓶啤酒了。
    青禾酒量不错，但是脸颊上已经泛起了明显的红晕。
    “你想听什么？”
    青禾翘起自己的腿——那是一双让男人难以挪开目光的长腿，这样的姿势或许有些不雅，又或许有些高冷。
    青色的长裙褪到了她的膝盖以上，露出来的两条小腿白得有些眩目，多一分则肥，少一分则瘦。
    如果这双腿出现在帐篷之外，便会引来无数食客们贪婪的眼神。
    如果这双腿的主人愿意，那么必然会有不少人匍匐在她脚下，亲吻脚指头，甚至含在嘴里。
    很美的腿，很美的脚。
    她没有喝醉，但醉眼朦胧地看着对面的青年。
    只是说了一句，你想听什么。
    “过去？或者说，在联邦异能管理局的日子？”
    “异能管理局……那时候，我还是暗杀部队的总队长，只记得每天都在杀人。”
    “你每天都在杀人，会不会做噩梦？”
    青禾放下手中的酒杯，沉默了一会儿，认真的回答道：“或是杀的太多了，那些人便是化作厉鬼也不敢入我的梦，若真是敢入我的梦来，再杀一次就是了。”
    语气平淡，却让白逸安心里一震。
    “有道理。”白逸安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。
    “对于一个国家来说，大凶险是为灭国，对于一个人来说，大凶险是为亡命。”
    青禾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，轻抿一口，露出了清清淡淡的笑意：“我好像都经历过了，回头想想，能活到现在，也很幸运。”
    蒜香小龙虾上来了，瞧着那大个的虾，青禾夹起了一只，感觉有点无从下手，说道：“这个怎么吃……”
    “你尝一个试试。”白逸安说道，把手套给她。
    用手抓着吃的食物挺多的，可是小龙虾油乎乎的，壳子也黑乎乎的，青禾蹙了蹙眉，拿起一只小龙虾，翻了半天，犹豫着要不要一刀劈开。
    “没吃过？我来帮你吧。”
    白逸安都已经吃了好几个了，看到她那副犹豫不决的样子，突然觉得很有意思。
    青禾眨了眨眼睛，脱下了手套，看着白逸安利索地把龙虾壳子剥掉，然后捏着一团白皙的肉递了过来。
    没有了手套，当然不能直接拿过去，更何况白逸安直接递到了她的面前，青禾只是微微怔了一下，下意识地张了张嘴。
    白逸安愣了一下，瞧着青禾那格外嫣红和散发着湿润光泽的嘴唇，于是就把小龙虾塞到了她嘴里。
    青禾还是第一次这么被人喂东西吃，嘴唇触碰到了白逸安的手，尽管隔着一层薄薄的塑料，青禾原本清冷的俏脸，却泛起了一层薄如蝉翼的红晕。
    味道不错……
    青禾感觉自己的脸颊有些热热的，大概是喝了些酒，似乎也有些醉意。
    青禾给自己找了一些理由，然后第二个小龙虾又递了过来，青禾轻轻抿了抿唇角，犹豫了一下，慢慢张开，又被白逸安喂了一个。
    白逸安不说话，只专心剥着小龙虾，青禾专心吃，似乎只是两人间再寻常不过的事情。
    “你自己也吃哦。”
    青禾吃得不少了，便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来了，可就在这个时候，帐篷外一阵喧哗。
    白逸安侧头看了看，原来是一辆改装越野车停了下来，上边还放着歇斯底里的摇滚曲，几个头发染得五颜六色的年轻男女说说笑笑地走了过来。
    青禾轻轻挑了挑眉。
    “异能者……有杀意。”